重重压力下的招生组:没有一所学校是干净的?

2011/7/8 9:50:21

  一年一度的大学招生又现闹剧,这次的主角是沪上两所名校——复旦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。

  7月1日,复旦大学在其官方招生网站上发声明称,发现有学校假冒复旦大学骗学生改志愿,并宣布这一学校很可能来自上海西南片某理工类高校。次日,上海交通大学招生办在官方微博上否认欺骗考生修改志愿,并称“对一切捏造事实、诋毁我校的行为,依法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。”

  而此前,复旦大学湖北招生组组长冯玮教授已连发多条微博,抨击北大、清华两校在招生时,“绑架”优质生源。

  网站声明加上微博发言,为了招生,名牌大学上个周末吵得不可开交。直到教育部开口要求“各高校都消停一点”,复旦和交大才分别在自己的招生网上撤下了声明。

  同城名校为抢生源撕破脸,不过是名校之间招生掐架的冰山一角。

  “招生,就是抢人,抢的正是高分生源。”有一位名校招生组老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言,以清华和北大为首的众多名校招生工作已陷入恶性竞争。而名校真正计较的,其实不是个别高分生,而是与录取分数线、生源质量直接捆绑的学校排名。

  分数和排名,让象牙塔里的一些大学老师在摇身变成招生官时,有了一种与“为人师表”极不相称的复杂。

  “没有一所学校是干净的”

  “今年复旦到底是什么思路,我们也看不懂了。招生时抢生源是每年的常态,从这个角度来说,没有一所学校是干净的。”针对复旦在其招生网站上公开发表声明,直指沪上某理工院校骗学生改志愿一事,沪上一所名牌大学招生办的工作人员感到匪夷所思:看到声明,又看到冯玮教授的微博,连清华和北大招生组的老师都在侧面打听复旦今年的“招生战略”。大家都很奇怪:为何复旦愿意去当挑头者,“挑起了这么多的事端?”

  今年复旦爆料的被“挖墙脚”事件,在各校招生办看来稀松平常,不值得大惊小怪。犹记2007年,清华本成功说服了原本投考北大的重庆市文科状元黄文帝“倒戈”,但由于当年清华在重庆没有招生计划,北大遂跑去教育部“告状”。结果,清华录取黄文帝被教育部叫停,这位状元差点没学可上,最后以北大补录黄文帝告终。

  今年复旦发表声明后,上海交大次日发出的否认骗填志愿的声明,同样耐人寻味。上海交大一位参加招生的老师称,其实学校本来不准备表态。“既然复旦没有指名道姓,那就没必要回应,毕竟每年抢生源是每个学校都做的事情。”他同时表示,同城学校撕破脸太难为情了,希望事态尽快平息。

  据称,复旦的相关负责人也在学校内部会议上表示:应该控制一下情绪。理由同样是“同城学校互掐太难看”。但最终,还是有复旦招生组老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,点了上海交通大学的名。

  “交大到底有没有欺骗学生改志愿,尚未可知;但可以肯定,复旦在招生时被对手挖走的学生不是一两个,而是发生在多地、较大面积的行为,否则复旦也不会如此气愤。”交大声明发表的次日,国内一所985高校的招生办负责人在记者采访时如是推测。他顺带评论了复旦教授冯玮发微博点名批评清北和交大招生一事:这样的爆料不仅有损上述三校形象,其实也有损复旦形象,“大学为了抢生源吵起来,让人感觉斯文扫地。”

  多元的招生“利器”

  大学招生组进驻各地,多打着“服务考生”的旗号。不少有多年作战经验的招生老师坦言,越走到边远地区,越感到自己的重要,因为当地学生对各所大学的信息确实相当闭塞。但在实际的招生操作中,“服务”不见了,商业味却越来越浓。

  最初,各校争抢学生的“利器”是掌握在招生官手头的优惠政策。由于各大名校都有自己的王牌专业和优势学科,自由挑专业便是学校吸引高分考生的最主要举措。

  但这一砝码如今已不能满足考生和家长的胃口。圈内人士告诉记者,大约从2005年开始,奖学金成为高校争抢学生的又一“利器”。清华和北大最初给学生开出的奖学金是2万元,后来逐年增长到5万元,去年提高到8万元,当然这些都是针对状元的。但每当一所学校出台一个关于招生的优惠措施,另外一所学校就会紧随其后。及至前年,其他高校按捺不住,纷纷开出新生奖学金:复旦今年的新生奖学金最高5万元;南京大学各地文史类前3名、理工和综合类前10名的学生校长特别奖,每人3万元;厦门大学对各地前10名的考生除免交4年学费外,一次性给予2万元。

  但论招生“挖墙脚”的手法,清华和北大历来是其他名校膜拜的对象。今年,重庆理科和文科状元双双填报了清华,可北大招生组仍不断地和他们联系:电话、QQ、短信……甚至还给中学校长发短信,希望中学校长能出面做工作,而且承诺“清华给什么优惠,我们也给什么优惠”——这些优惠中包括8万元奖学金,还有出国参加交换生计划。

  争的就是“老三”

  在如火如荼的名校招生争夺战,老牌劲旅大致分为两个梯队:清华和北大是无可争议的第一梯队;而第二梯队成员大致是复旦、上海交大、浙大、南大、中国人大、中科大6所学校。“由于地理位置原因,复旦和上海交大是第二梯队中的‘领头羊’,这么多年来,这两所学校一直想PK第二梯队中的第一名。”有大学招生办负责人明确告诉记者,复旦和交大此次针锋相对,其实可以理解为“老三”之争。

  “如果你问北大和清华,谁国内排名第一,他们都说自己第一;同理,你要是去问复旦和交大谁排名第三,他们也都会当仁不让。”审视复旦和上海交大在一些省市的招生战绩,就会发现,它们确实如圈内人士所说,每年都分别在一些省份占据着第三名,或者轮流占据第三名的位置。

  但从2008年起,复旦开始在更多的省份占据第三名的优势。到2009年,复旦招生更是大获全胜,被很多高校视为招生策略成功运用的典范。那两年,复旦不仅大幅调整全国招生计划,还派出了前所未有的招生阵容:即使在只投放4个招生名额的甘肃地区,复旦也派出了8名老师。结果复旦“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”:没有在任何一个省份出现断档;文理科各专业的高分生源几乎都仅次于清华、北大。

  论学术排名,复旦和上海交大未必在第二梯队的众985高校中占据显著优势,但对考生家长来说,两所大学的所在地——上海是个有吸引力的地方。

  “北京和上海都是最受家长欢迎的求学地。如果去不了北大清华,很多家长确实会首选复旦或交大,让孩子今后留在大城市工作。”有招生老师分析,家长对学校品牌概念的模糊和淡漠,一方面是因为信息不对称,第二方面也是因为各985高校办学模式趋同,鲜有特色可言,甚至一些学校连教改举措都十分雷同。例如,北大有元培班,清华有“姚钱数”班,而复旦、上海交大在招生时,也都会拿出基地班、实验班作为诱饵。

  名校雷同的发展策略和招生战略,开始倒逼一些有绝对分数优势的考生做出别样的选择。今年北京市一文科状元在签约香港大学后直言,“就是希望尝试另一种不同的教学体制。”

  重重压力下的招生组

  “头顶两座大山,后有追兵咬尾,外有境外虎狼。”这个形象的比喻,出自某名牌大学校领导在学校内部会议上对其招生形势的总结。而这一判断,几乎适用于第二梯队的所有高校。

  不言而喻,“两座大山”是清华和北大。上海高校几乎年年抗议“零志愿”,就是因为,每年清华和北大都要在上海招收100多名学生,如果可以排名的话,这些学生几乎是全上海的高考前100名。上海所有奥赛的前10名,没有一名留在上海的高校。全国奥赛的前三名,也没有流入上海高校的。

  境外虎狼,则意指学生用脚投票,圈定的香港和海外名校。今年,仅香港大学一家就录取了内地11个省份的状元。而香港高校提供的奖学金今年也跟着上涨——香港大学新生奖学金额度最高达50万港币。

  境外的一些大学,也对上海等大城市的优质生源虎视眈眈。美国排名靠前的一些大学,联合中国国家留学基金管理委员会、留学预科学院,把美国大学的高中生选拔计划引入中国。“过去到美国留学首先要考托福、雅思之类的语言考试,现在美国大学的高中生选拔计划到中国来不用看外语,他们就是考察学生的素质,并同时参考高校的招生分数。30%参考高考成绩,60%是面试成绩,10%是班主任推荐。这些学校从高二下学期就开始动手。”

  如此形势之下,国内名校招生其实压力重重,即使北大清华,亦不能幸免。去年,北大和清华就爆出状元数“打架”的闹剧。北大披露的数据是,除两成报考香港高校外,六成以上文理第一名被北大录取;而清华公布称,录取了九成的理科状元和三成的文科状元。显然,两校录取的状元相加,比例已远远大于100%。

  还有一位教授告诉记者,该校每年招生总结工作会议的议题,就是如何能够确保第三名的位置。如果招生的分数排到了第三,就是胜利;如果排到第四,那就“需要明年再努力努力”。

  学生利益被牺牲

  “大学不是用人单位,一所大学的成功不应该是招学生分数的高低,而是从你这里走出去的学生是否优秀。”在一所非985高校的招办主任看来,每年招生时,招生组的老师不择手段揽才,其实都是各为其主,但倒霉的是学生。

  冯玮就在微博里爆料说:大学为了在一个地方的分数好看一点,不惜调低在当地的招生数。有些学校为了使自己的分数线能够超过竞争对手,甚至在一些城市只开放1个名额,哪怕原先放的名额不止1个,只要看着形势不好,就立刻调整,确保能有一个好看的录取分数线。

  招生和人才培养“两张皮”的时代何时才能终结?陷于恶战的高校也不得不反思。清华招生办主任于涵日前在接受《人民日报》采访时直言,招生的指标化陷阱,使得高校招生被高考分数牢牢束缚住。这位惯于在全国各地囊括优等生的招生官很清楚,名校之间的招生战,无论是对于高等教育改革,还是之于基础教育,都会形成不好的导向。

  长久以来,中小学基础教育的教改进程,都会以大学招考模式为“风向标”。若名牌大学都只迷恋分数,那么让中小学逃离应试教育窠臼,就成天方夜谭;另一方面,集众多教育优势于一身的名校,若无法在招考环节突破惯有的人才选拔思路,在评价考生时无法完成从“高分”到“高能”的转变,那么培养创新型人才就会陷于空谈,而大学也无法满足公众对于教改的期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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